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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南殿棣棠


  术樾自硕枫东殿离去后,径直去了棣棠所居的南殿。这一路上往来盘古后裔身披重甲,见术樾皆驻足行礼。

  相比硕枫所居东殿,棣棠所居南殿却要宽敞得多。南殿位于玄令间最末端一处悬崖之上,建筑小半部分支出悬崖外悬空而立。

  棣棠因附魂无息日早,往来地界时日也最长,闲时无事,素日里便爱研究些地界趣事,她将南殿筑成地界酒楼模样,倒在这太古初界做起了生意,还命来往盘古族人,唤其为老板娘。眼下这太古初界中一片死寂,也倒就她这,能有些笑语人气。

  术樾行至南殿门外,抬头见雕花匾额又换新名,工整笔记以毛笔书写‘奉香阁’三字,匾额上似还萦绕地界气息,想来又是棣棠于地界带来之物。

  细看下,酒楼外也新添不少装饰。门前本为炙热红土,偏棣棠铺了一层厚厚的鹅卵石,又以元灵之力另其浮于红土之上一寸,足踏之竟能生凉意。

  门前立二巨石所制异兽,深大如虎而颈生九首,眼为赤红宝石,爪下踏金缕镂空绣球,二兽九首皆不同面,龇牙咧嘴,面容可怖,竟不知又是棣棠从何处觅得的这不伦不类之物。

  大门以红木而制,刻左龙右凤图熠熠生辉,门锁更为纯金制造,,不似寻常门锁粗大笨重。眼观二楼栅栏,栏身以黄花梨所制,足有一百六十三栏,外嵌翡翠碧玉点缀。此景象若放在地界,这般装潢恐要价值连城。

  术樾皱眉,向殿内行去,推门而入,殿内热闹非凡,往来族人众多,又见一着紫色绣七朵海棠轻薄衣衫,巧鼻尖颏女子穿行于族人之中,递酒上菜,不时与族人打情骂俏挤眉弄眼,忙的不亦乐乎。

  那女子衣衫薄透,雪白肌肤若隐若现,且右肩衣衫更下滑三分,香肩展露无遗。

  此人便是这南殿之主,棣棠。

  她远瞧见术樾立在门前,捂嘴娇嗔,声音妖娆魅惑道:“呦,什么风把帝上您给吹来了,快快,里面请。”她忙向术樾走去,又朝身后一挥手,吩咐在此间跑腿的几名‘店小二’道:“一个个都忙花眼了吗,见帝上移驾还不快收拾上席,好酒好菜伺候着。”

  店小二应声手持抹布,腾一上席紫檀木圆桌,简单擦拭后招呼术樾落座。

  说也奇怪,这南殿内众族人见了术樾,也不像其余族人一般礼数周全,且多数面色通红,说话颠三倒四,更有甚者说至兴起,起身手舞足蹈,于空中比划起来。

  那人一个踉跄,碰在了术樾身上,却也只一回首,冲术樾笑笑,言句抱歉,便又自顾自说将起来。

  棣棠见术樾站在那男子身后也不挪步,忙上前挽住术樾臂膀,拉着他入上席坐下:“帝上莫与他计较,他怕是已昏了头,认不得您了。”话罢,她又捂嘴讪笑,期间袖中拂过阵阵香气,见术樾似对其有兴趣,便向他讲解道:“帝上可是也觉清香宜人?”

  棣棠抬袖,于袖间深吸一口气,缓道:“此乃地界奇物,名曰‘百灵香’,是为地界百种花卉磨干研粉,提炼而成,十分罕有。”

  言罢,见随侍小二已将酒肉吃食端上席间,遂取一双雕花玉杯置于术樾面前,又拿起酒壶灌入琼浆:“帝上为我族终日奔波,素日少来我南殿,今日一聚,合该畅饮一番,将那诸多烦恼抛却脑后。”

  棣棠举一玉杯,三指环扣杯身摇晃数下,又将另一玉杯轻推至术樾面前。只见她身微前倾,手扶下颏,媚笑盈盈望着术樾:“帝上可一品,看与平日里用的碧荷凝露,有何不同?”

  术樾目光扫过席间酒肉,卤蒸煎炸一应俱全,又轻嗅面前佳酿,虽清冽扑鼻,但香味甚异,其中似被掺入了些许无息之力。

  那无息结界本就掌管世间记忆,若将其混入服下,即使每日朝夕相处之人,亦是要变得对面不识,难怪那些族人会认不得他。

  “此为何物?”

  “地界凡人倒心思极巧,帝上面前这琼浆,名唤‘女儿红’。那地界富贵人家若明珠入掌,定会埋上数坛精酿米酒于地下,待嫁女时挖出,顾得此名。”棣棠将手中玉杯置于鼻尖,轻嗅片刻,神情陶醉不已:“然我这坛可厉害了,足在地下,埋了三十载有余。哈哈哈哈哈。”讲到这,她忽捂嘴媚笑数声,将玉杯重放回桌,指了指酒壶边上那坛带着土污的酒坛子:“也不知要谢哪家的老姑娘,没得她,今日我便只能取些屠苏、秋露白来应付帝上了。”

  “放肆!”术樾怒喝一声,一掌拍在面前那紫檀木圆桌上,只一瞬,那紫檀木便震的粉碎,随掌风拂过,变为粉末飘散于空气中。

  他这一掌倒惊动了后桌饮酒作乐之人,只见一身形魁梧大汉,脱去身上重甲,猛地将其拍在桌上露出一身横肉。他起身,面色绯红,怒向术樾走去,一把按在术樾肩上,口齿不清言:“何......何人?敢扫......扫老子的兴?”他用力想将术樾提起,却发觉那看似单薄的躯体此刻竟重如泰山,纹丝不动。

  术樾回首,轻声言:“玄令间族人,褪重甲,视为自戕,可当诛魂。”话罢,男子接触术樾的手,好似被吸住一般动弹不得,他周身散发黑色光芒,元灵之力不断被术樾吸入体内。棣棠见状忙上前劝阻,可还未出声便被术樾挥手一掌打在胸前,飞出数丈远,重重的撞在了屋内梁柱上。

  片刻,男子元灵便被术樾蚕食殆尽,只留魂体凝为紫丹,漂浮于空中。术樾又一手握其魂丹,稍发力,便将魂丹碾成粉碎。

  术樾从吸食男子元灵之力到将其诛魂仅在须臾之间,男子还未来得及呼叫一声,便魂飞魄散于他人觥筹交错间。而这一举,也使得周围醉酒族人醒了大半,不知谁忽大喊一声‘帝上’,引得人群纷纷下跪,只剩三两酒醉过甚之人,仍未反应过来。

  “尔等入玄令间,便已立了为族人存亡抛颅撒血之明志,如今这般流连地界俗物,实是令吾失望。”

  术樾双手自然垂落,手掌缓慢张开,其元灵之力之充沛,已然溢出了门外,乌黑光芒霎时笼罩‘奉香阁’。

  ‘奉香阁’虽门窗紧闭,此刻内里却狂风大作,桌椅茶具一应在元灵之力撕扯下震的粉碎。术樾冲那数十名身披重甲后裔猛然挥手,只一瞬,便见众人周身均被乌黑光芒缠绕,随风之动漂于空中,手舞足蹈,口中大喊求饶之言。

  身后,两‘店小二’见状,蹑手蹑脚想要逃走,术樾并未回首,只将指尖向后一点,那二人便被一股强大吸力吸入空中漂浮的族人当中。

  众人中,唯棣棠双手捏兰花指交叉胸前,起自身元灵生屏障护住其身,故未被术樾吸入空中,其余一众人,求饶、认错、哭喊、咒骂、呼救,各种言语在酒意促使下不绝于耳,南殿随他们的叫喊哭嚎声,生生变为了无间地狱般之恐怖所在。

  “噤声!”术樾双手抬起,交叉旋转三周,左手在上,右手在下,中生一巨大黑色光团,周遭其方才散出的黑色元灵,纷纷归入其中。

  一时间,屋内狂风劲头更盛,强大的吸力拉扯着众人面目狰狞扭曲,再无法开口发声。

  闻殿内静了下来,术樾右手食指在空中绕转一周,空中漂浮众人遂随其指尖转动方向,面向南殿正门。

  元灵所造狂风将门吹开,屋外,仍是那一片赤红炼狱景象。

  “尔等且观吾族之象,汝之亲或因天火焚身,或因地裂殒命,或仍残喘于玄令间外百十村落内,受浊日炙烤之苦。如今玄令间何况?太古初界何况?尔等竟饶有兴致品玩些地界邪物,沉迷其中乐而忘忧?吾择族内元灵高深者居于玄令间,所思皆在能者可护弱者,亦为吾分忧。既尔等无其能,又善享乐,不若便由吾助尔等早登极乐,也可从这荒芜炼狱中,早日解脱。”

  言罢,他猛收双手,双手之间由元灵之力汇集而成的黑色光团瞬间爆裂,炸出五色光芒,耀目非凡。

  光芒退散后,屋内狂风渐止。棣棠将捂于目前的手掌叉开一条缝隙,只见空中悬浮着数十紫丹,而那些醉酒族人,已全然不复形态。

  她散去围绕着自身的屏障,不紧不慢的理了理散乱两鬓的长发,又取掌间大小铜镜照面,见仪态仍明艳动人,方才收起铜镜,摆首叹气开口言:“您可真是不当家不知这柴米油盐贵。”她右手指向空空如野的殿内,一项项算计了起来:“这紫檀木的桌椅,碧血玉的碗碟,楼上那黄花梨嵌翡翠的栅栏,还有我珍藏的那些个荷花蕊、太禧白、女儿红,您这大手一挥,我于地界几年的辛劳,便都付了流水。”

  她扭着纤细杨柳腰身,碎步上前几步,一脸娇嗔的又指了指门口接着道:“帝上如此神通,何不将那两尊开明兽一并毁了去?”

  话刚落,便见术樾朝着门外两尊异兽石像一抬手,石像便分崩离析,落地成末。

  “你......”棣棠瞪大了双目,气得她嗲气‘哼’了一声,随后朝着那空中漂浮的数十紫丹摊开手掌,紫丹皆飞入其掌心。

  术樾转身看向她,却见其忽地将紫丹一口吞下,而后将滑肩领口提起,眼带妩媚瞟了术樾一眼:“瞧什么,与其让您诛魂,倒不若我吞了增些元力。比起我失了那些心头所好,这点慰藉,聊胜于无罢了。”他走向术樾,纤纤玉指触其耳后,一路游走至脖颈之上,身躯渐凑近其耳畔,细声柔语道:“杀鸡是要敬猴看的,如今鸡杀完了,帝上可有话要对奴家说?”言罢,她冲着术樾耳畔,轻吹一口香气,术樾猛回首,一把捏住其下巴,冷言道:“汝从地界习来那些本领,莫要用在吾身,瞧了恶心。”

  “不用便不用,动怒作甚。”棣棠一把将术樾的手打掉,后退两步,继而转身欲向楼上走去:“折腾了一日又与你说了这会子话还真是有些乏了,眼瞅着你族风也肃了,想今日之事穿将出去,那些重甲族人日后恐再也不敢踏足我南殿半步。”她松了松脖颈,又打一哈欠,慵懒道:“帝上若无事便请回吧,我也要歇下了。”

  “猖狂至极!”术樾瞬身棣棠面前,挡其去路。身后,元灵之力化形黑色巨臂,猛然掐住棣棠脖颈:“汝且以为附魂无息,吾便不敢将汝诛魂?”

  眼见棣棠面无血色,脖颈间青筋已然暴起,但神情却仍妩媚不减,她冲术樾挑眉,从嗓子眼艰难挤出一句:“那帝上,便动手吧。”

  术樾抬手,元灵所化黑臂随其动作上升,将棣棠高高举起,悬至半空。棣棠也毫不挣扎,双手垂落两侧,面含笑意的望着术樾。

  术樾闷哼一声,而后将元灵之力收回,黑臂瞬间散形,于空中化为一阵黑烟飘散无踪。

  棣棠摔落在地,嘴角涌出鲜血,水葱般的指甲顺着嘴角挂下一滴鲜血,继而送入口中,发出‘啧’的一声,神情怡然闭眼道:“你一日有求于我,无论我多放肆,你都不会杀我。”

  “非吾有求与汝,附魂无息,寻余下结界乃汝之职责所在,无论是为了族人,亦或是为了辛夷。”

  听闻‘辛夷’二字,棣棠娇俏的面孔,颦眉蹙頞,她别过头去,背对术樾,表情也由妩媚变得憎恶:“我与你说过,莫要在我面前提他。”

  说起辛夷,他原与棣棠是一对璧人。

  彼时,太古初界还未生变,他二人便已相恋,二人鹣鲽情深,羡煞一众族人。

  而这一切,却都因太古初界的动荡,而变得不复存在。

  太古初界初成炼狱时,术樾便寻得棣棠,只因她乃全族中,唯一魂体属性、元灵之力皆与无息结界相符之人。在得知术樾来意后,为救全族出水火,棣棠毅然应下术樾请求,愿助其一同搜寻六结界下落,并以牺牲自身为代价,修补盘古封印。

  期初她将此事告知辛夷,辛夷虽有不悦,但碍于棣棠心系全族,心意已决,也不好再多言语些什么,又心想六结界或许至他二人身死也搜归不全,于是存此侥幸,顺了棣棠的意。

  谁料,之后不过千年,帝上术樾便寻得无息,并与棣棠商议附魂时日。

  辛夷于南殿外窥听,方才知不止修复盘古封印要牺牲性命,就连这附魂盘古结界,亦要经历九死一生。遂待术樾离去后,欲带棣棠逃离太古初界。

  他与棣棠一路逃至太古初界封印松动的裂口,眼看便可入地界隐匿于凡人之中隐姓埋名做对神仙眷侣,却在这关键时刻,棣棠奔俗之心动摇了。

  她亲眷皆死于初界异变中,如今又眼看族人日受煎熬,自己若就此逃脱,于心难安。

  经她一番苦劝,辛夷终顺了她的诉求。二人相拥,不曾想术樾已然追来,见辛夷与棣棠二人缱绻,不由分说便一掌将辛夷击毙。

  棣棠紧抱辛夷亡躯痛哭,她痛斥术樾不分青红皂白便夺了恋人性命,悲痛欲绝,欲自毁魂体,却被术樾拦住。

  术樾得知棣棠无心逃往地界,又见其悲痛恐误了附魂无息良机。便允诺棣棠,来日六结界集齐,修复盘古封印前,必先动用九盘结界再生之力,将辛夷复活,了她一桩心事。而后又以七巧琉璃棺封印辛夷尸身保其不腐,这才彻底断了棣棠轻生念头。

  然自附魂无息之后,棣棠性格大变。原本端庄自持之人,却变得水性杨花,放荡不羁。

  明知帝上极厌烦地界凡人,偏衣着餐食皆比着凡人模样来做,更将地界不良风气带回太古初界,挑明与术樾对立。

  帝上终忍无可忍,欲出手诛魂棣棠,却惊觉无息结界之力已于棣棠融为一体。

  原早在棣棠附魂无息后,她便趁无人之际,暗自冒性命之危,忍凌迟剧痛,将自身魂体供无息蚕食。如今日久,无息已然融入其魂体元灵中。

  换言之,若棣棠身死魂灭,无息结界也再不存于这世上。

  “那日我便该同辛夷一同逃入地界,你眼中不堪入目的凡尘俗世,现下我倒觉得甚美。”棣棠复痴笑数声,步伐如饮醉酒般扭将起来,她转身,愁容尽褪,又以媚态面向术樾,捂嘴复又打一哈欠,道:“如何,帝上?若有事便快些吩咐下来,奴家不同您玩笑,是当真疲乏呢。”

  “汝既已探人皇下落,莫要耽误,急取来便是了,此物虽有他用,但亦是复生辛夷必需之物。另,清瑜已探得玄海下落,地界舒华派有一奇剑,多半为玄海所制,汝设法将其夺来,好令清瑜早日附魂。”话罢,术樾身形渐化为缥缈烟气,消逝不见,徒留一句说辞,于南殿空中环绕。

  “虽汝魂与无息合一体,吾亦可毁你肉身,吞将你凝魂紫丹,转附地界凡人之躯。汝且好自为之。”

  “想来便来吧。”棣棠扶着楼梯把手,缓步向二楼走去:“那日我若自私些,随着辛夷一并去了,如今也不必心痛如斯,日以继夜。”

  言罢,她步履踉跄,依二楼梁柱,声缥缈悠长,哼一小调:“纤云弄巧,飞星传恨,银汉迢迢暗度。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,人间无数。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,忍顾鹊桥归路,两情若是久长时......若是久长......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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